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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螺洲松子 于 2013-10-27 23:27 编辑
【故乡笔会】回眸 虽然故乡山水很美,传说很美,且童年在那里,掏过雀窝,采过野果,踏过海浪,扑过流萤,留下了很多回味无穷的快乐和不尽的缅怀,可当年的故乡,留给我更多的,是不堪回首的贫困与辛酸。不像改革开放后的今天,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岛民大多过上了康乐殷实的日子。
记得小时,家里经常度饥难继。每当青黄不接的时候,孱弱多病的母亲总是可怜巴巴地望着父亲说:怎么办,家里的粮食吃不到夏收了。父亲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无可奈何地说:把那头猪卖了,换点红薯吧,总要活命呀!可一连数天的红薯大餐,把我吃得直吐酸水,捂着肚子叫疼。母亲噙着眼泪说:谁叫你投错胎了呢,在富贵人家就不要吃这份苦了......……
记得那年,因不准个人执业把行医的父亲撵了回家。夜半我一觉醒来,依然枯坐着的父亲抚着我的头发低声说:孩子,父亲答应过给你做套小西装,现在没办法了,今后连活路都难哪......…
小学毕业了,我出乎意料地以全考区第一成绩考上了当时城里唯一一所省重点中学,人们都来向父亲道贺,可生计艰难的父亲高兴了两分钟后就是愁眉不展,十几块钱的学杂费对当时的他是一笔天文数字,怎么办?当时,户户都家徒四壁,想借都没地方,最后把屋里唯一值钱的一点木料给贱价出售了,换了我日后光明的出路......……
天不亮就要坐着帆船漂洋过海,还要步行30多公里方可到校,对于当时只有十二岁的我是多么艰难。由于路途遥远,只能寄宿于学校,只有每月补充“给养”时才能坐上摇摇摆摆的老帆船晃悠几个钟头甚至一整天才可回一趟家。这很让我这个乡下孩子充满自卑和怯懦,在人前大气都不敢吁一下。冬天的一个课间,立在老墙跟前晒太阳的同学们在神侃三国,一位城里的同学眉飞色舞地讲起了当年长坂坡上赵云和张郃如何酣战了五十回合,我听后不知哪来一股勇气,朗声说:不对,当时他们只战了十几回合。我这村仔的挑战,让这位城里的老兄勃然大怒,仿着三国故事的语气,满脸不屑道:村野匹夫,你知道甚?敢与本将军较量,回你山坑吃红薯去!接着做了个“放马来战”的架势,着实令我一惊非小。
啊,从这我这第一次明白,原来各地的海拔不一样,各地方的人的“身份海拔”也不一样,我的故乡是那么微不足道,我的“身份海拔”是那么低凹!我憎恨故乡的遥远和落后,也憎恨世道不平和狗眼看人低。
其后六年,我大概每年只有在暑假时在岛上呆上一个月,寒假时呆上一个星期,其余时间都在“他乡”拼搏。渐渐地故乡变得生疏了,乡亲对我也生疏了。每当假期到圩镇走走时,总有人远远地指着我问:那是谁家的少年?啊,对故乡的隔膜,在还没远离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实际上,那是我对故乡的了解,也是非常有限。
高中毕业那年,我背着行李、步行了6个多钟头,又一次回到那熟悉的、几年来往返赶渡的码头上。其时,连接海岛与大陆的大堤已经修成,正在准备通车。这道飘渺的孤堤,给岛民带来希望,带来方便,带来了发展的空间。也耗费了政府和岛民的心力和血汗。我父亲就在当时专门为筑堤民工而设的卫生院里,服务了6年。那天,我刚到父亲的住处,一位鬓发已显斑白的干部模样的人踱了进来,掏出一页纸,彬彬有礼地说:陈叔,我明天就要走了,感谢六年来的关照。这里有两首诗,请指正:……
他走后,父亲说,他是负责这里的工程水利工程师,是这里最有才学的人。这诗,很不错呢!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水平?我摊开一看,是两首七绝:
一
陵山堵海共晨昏,六载于今把手分。
叔留侄去从需要,不作依依惜别人。
二
于今一别各西东,海角天涯未许逢。
六载交情深似海,人离千里信相通。
啊,诗,这是我第一次身历其境见到的赠别诗,其后,我喜欢读点诗词,大概也发轫于此。
此后,我就到遥远的北方上学了。再其后,父母兄弟姐妹都迁到城里,就越发和故乡生分了。但每当回忆起少小的过去,就会泛起无比的心酸,从而也更加珍惜目下这初步小康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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