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时代“云梦”在距郢都不远的长江以南。“云梦”既可曰“梦”,亦可名“云”。
赵逵夫先生的“汉江以南的梦”、“汉北云梦”,没有文献资料依据难以成立。
关键词: 屈原、云梦、考证、汉北
赵逵夫先生《屈原和他的时代》书中,有一篇《汉北云梦与屈原被放汉北任“掌梦”之职考》,论文中的考证、结论,大部分不能成立。
一、《尚书?禹贡》的“云土梦”
1、赵逵夫先生解释《禹贡》
赵逵夫先生说:〖《尚书?禹贡》
荆及衡阳惟荆州,江汉朝宗于海,九江孔殷,沱潜既道,云土梦作乂。
“云土”云地之陆陵。“云”本地名,春秋时“鄖”即因此得名。“梦”,楚人名泽中曰“梦”。云梦作为大泽最早在汉北,后逐渐南移。“乂”,治理。
赵先生又说:〖“云”是地名,“梦”是普通名词,“云梦”本指云地之“梦”,后来这个大湖向东向南漫延和转移,以后汉江以北、以南的“梦”便都称之为“云梦”。
按赵逵夫先生的解释,在大禹的夏代,就有了“楚人”,并且按照‘楚人名泽中曰“梦”’,称呼“梦”了?
赵逵夫先生把王逸解释《招魂》之词:“梦,泽中也。楚人名泽中曰梦中。”用来解释《禹贡》。——时代上有没有错位?更不用说王逸的解释:“梦,泽中也。”说得也不对。
2、《禹贡》试解:
《“荆及衡阳惟荆州”——荆山及衡山以南的广阔地带是荆州。
“九江孔殷,沱、潜既道。云土、梦(云、土、梦?)作乂。”——荆州地区的水系已经大定,沱水,潜水也已经疏通。经过治理云、土、梦一带可以耕作了。
《禹贡》中的“云土梦”可能包含现今的荆山以南、江汉地带、湖南(九江)地区的可耕作地带。春秋战国时代楚王田猎之地的“江南云梦”,已经与它不大符合了;它与“今人从地图上所得”的“汉北云梦”更是难以吻合了。
二、春秋战国时代,楚王田猎之“云梦”在那里?
1、赵逵夫先生的“汉北云梦泽”论。
赵逵夫先生说:〖《左传?昭公三年》说到“江南之梦”(汉江以南的梦)是区别于汉北之梦而言。因为战国时汉水以南也有梦,并且人们也称之为“云梦”,……
赵逵夫先生说:〖“云梦”在春秋以前是指汉北云梦泽
赵逵夫先生说:“江夏云梦城,其地在春秋时代的郧,……掌梦之官,应驻于云梦城。……云梦城即今云梦县地”。
《左传?定公四年》:吴入郢……“楚子涉雎,济江,入于云中。王寝,盗攻之,以戈击王。王孙由于以背受之。中肩。王奔郧,钟建负季羋以従,由于徐苏而従。……斗辛与其弟巢以王奔随。”
《左传》讲:楚王渡江后,“入于云中”。——“云梦”离江较近,故曰“入于云中”。而“郧”距“云梦”很远,故曰“奔郧”。
这说明春秋战国时代楚王田猎之地的“云梦”,与汉北涓水边上的“郧”(即今云梦、安陆一带)距离很远(约五百里),搭不上界。
赵逵夫先生的〖“云梦”在春秋以前是指汉北云梦泽,……江夏云梦城(郧)即今云梦县地……〗与《左传?定公四年》记载不合,不能成立。
2、作为楚王田猎之地的“云梦”在那里呢?
《左传?昭公三年》:“十月,郑伯如楚,子产相。楚子享之,赋《吉日》。既享,子产乃具田备,王以田江南之梦。”
《昭公四年》:“王正月,许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郑伯,复田江南,许男与焉。”
前539年楚灵王二年十月郑简公访问楚国,楚灵王宴请郑伯(按惯例应当在郢都)。宴毕,子产去准备打猎用具,楚灵王就与郑伯田猎于江南之云梦。
第二年周历正月,许悼公来楚国,楚灵王留住他,同时还留下了郑简公,又与郑简公、许悼公一起去江南打猎。.
《左传?定公四年》:“楚子涉雎,济江,入于云中。”
前506年(楚昭王十年)冬,吴军兵临郢都,楚昭王携其妹季芈畀我仓皇逃亡。渡睢水(沮水)后,接着南渡长江,进入云梦。
《左传》中的“江南之梦”和“济江,入于云中”,应当是同一个地方——“云梦”。楚王田猎之地的“云梦”在长江之南。
《战国策》多处提到“云梦”,所说与《左传》类似。
《战国策?楚一》“威王問于莫敖子華”:
吴与楚战于柏举,三战入郢。君王身出,大夫悉属,百姓离散。蒙谷给斗于宫唐之上,舍斗奔郢曰:『若有孤,楚国社稷其庶几乎?』遂入大宫,负鸡次之典,以浮于江,逃于云梦之中。昭王反郢,五官失法,百姓昏乱;蒙谷献典,五官得法,而百姓大治。
《战国策?楚四》“庄辛谓楚襄王”:“左州侯,右夏侯,(辈)[辇]从鄢陵君与寿陵君,饭封禄之粟,而戴方府之金,与之驰骋乎云梦之中,而不以天下国家为事。”
3、《子虚赋》中的云梦
赵逵夫先生还引司马相如《子虚赋》来证明“汉北云梦”。
赵逵夫先生说:〖战国末年汉北云梦泽的情况:
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郁,隆崇○○,岑○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陀,下属江河。……其东则有蕙圃,蘅、兰、芷、若,芎○、菖浦,江蓠、蘼芜,诸柘、巴苴。其南侧有平原广泽,登降○靡,案衍坛曼,缘以大江,限以巫山。……其西则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发芙蓉菱华,内隐钜石白沙;其中则有神鱼、蛟、鼍,玳瑁、鳖鼋。其北则有阴林,其树○○、豫章,桂、椒、木兰,檗离、朱杨,○梨、○栗,橘、柚芬芬。其上则有○雏、孔鸾,腾远、射干;其下则有白虎、玄豹,蟃蜓、○犴。
于是乃使专诸之伦,手格此兽。……
赵逵夫先生说:〖其中所描述的山林及北部的状况,便是汉北云梦。“其南”则主要指江汉之间云梦泽(所谓“广泽”)一带的情况。
西汉司马相如的《子虚赋》,本来就是“子虚乌有”之辞。假若相信它,那么其中的“缘以大江,限以巫山”,则和“汉北”搭不上界。
4、曲解谭其骧先生的观点
赵逵夫先生说:“据谭其骧先生考证,长江以南并无云梦(后人或以为洞庭湖为云梦,误)。”
赵逵夫先生在这里曲解谭其骧先生的观点。谭其骧先生认为:“云梦泽”只限于江北。
赵逵夫先生把谭其骧先生的“云梦泽”,偷换为“云梦”;把“‘云梦泽’只限于江北”,偷换为“长江以南并无云梦”。
赵逵夫先生自己并没有列举任何一条“长江以南并无云梦”的证据。
而可信度很高的《左传》中,却有三条记述证明“云梦”在“江南”:
《昭公三年》:“王以田江南之梦。”
《昭公四年》:“复田江南。”
《定公四年》:“济江,入于云中。”
5、“云梦”是“原野”,还是“大湖”?
赵逵夫先生说:〖“梦”,楚人名泽中曰“梦”。云梦作为大泽最早在汉北
赵逵夫先生说:〖“云梦”本指云地之“梦”,后来这个大湖向东向南漫延和转移,以后汉江以北、以南的“梦”便都称之为“云梦”。
而《尚书》、《左传》、《戰國策》等等是怎么说的呢?
《尚书?禹贡》:“云土梦作乂。”——经过治理云、土、梦一带可以耕作了。
《左传?昭公三年》:“王以田江南之梦。”
《戰國策?楚策一》云:于是楚王游于雲梦,结驷千乘,旌旗蔽日,野火之起也若雲霓,兕虎嗥声若雷霆,有狂兕牜羊车依轮而至,王亲引弓而射,壹发而殪。
若是一个清醒的“古代文学研究专家、博士生导师”,看了上面的文字,会不会把“梦”理解为“泽中”?把可以“结驷千乘”的“云梦”说成是“大湖”?
6、小结:
春秋之时,楚王田猎之地——“云梦”,位于距郢都不远的长江以南。“云梦”既可曰“梦”,亦可名“云”。
从《左传?昭公三年》楚“王以田江南之梦”;《戰國策?楚一》中“结驷千乘,旌旗蔽日”的楚王游雲梦;到《戰國策?楚四》中楚襄王”“馳騁乎云夢之中,而不以天下國家為事”,而失掉雲梦。荆楚的“云梦”均为可容千辆驷车奔驰的大片陆地,而不是水乡泽国的大湖。
赵先生的“江南之梦(汉江以南的梦)”;以及“汉北云梦”之说。不能成立。
三、《渔父》的问题:
赵逵夫先生说:“《惜诵》、《抽思》、《思美人》、《离骚》、《天问》、《卜居》、《渔父》皆屈原作于被放汉北之时。”
且不论《渔父》是不是屈原的作品。就《渔父》的内容而论,它所反映的并不是屈原放流汉北之时的情景。
⑴、“游於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屈原放流汉北的时候,无论其精神面貌,还是身体状况都不是“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⑵、“宁赴湘流,葬於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与屈原放流汉北的情景不符。
一是“湘流”不在汉北。[《史记》曰:“宁赴常流”,故此条不看作定论。]
二是,屈原放流汉北之时,他还没有 宁赴湘流,葬身鱼腹的念头。
四、“沧浪之水”的问题
1、《孺子歌》的“沧浪之水”,与屈原无关。
赵逵夫先生说:“我认为《楚辞?渔父》所说沧浪水即春秋时代汉北的清发水”。
郭沫若在《屈原赋今译》中也说:“屈原已经遭了放逐,散步在沧浪江边”
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渔父歌“沧浪之水”,与屈原的放流之地,没有必然的联系。
创作诗歌,有的是现场“触景生情”;有的是“追忆回想”;有的是“幻想神游”……。作者写诗的时候就不一定在现场,若是传唱者的歌,其歌词内容,与所在之地,难得有所联系。有时真可相差十万八千里。如歌者曰:天苍苍,野茫茫……。其人就不一定在“阴山”之下。
《孟子?离娄上》:“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
在楚地流传久远的《孺子歌》、“沧浪水”的考证,和屈原的放流之地有相关性吗?
2、沧浪之水在那里?
赵逵夫先生说:“汉北东部沧浪水(今涢水)”
又说:〖而“沧浪水”之名,除《沧浪歌》中提到外,其他再未见到过〗。
《尚书?禹贡》:“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过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郭沫若在《屈原赋今译》203页注中也说到:『《尚书?禹贡》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
赵逵夫先生没有空细看《尚书》,难道连郭沫若的《屈原赋今译》也没有看过吗?
若是按《禹贡》的说法:——夏代汉水源头称为漾水,上游称汉水。中游襄樊到钟祥称沧浪水,下游称为三澨水(?今钟祥?);到达大别山(今汉阳北),向南流入长江。(或者:中、下游均称沧浪水,流经三澨,到达大别山,向南流入长江。)——沧浪水就是今汉水中游钟祥以北的一段。
当然,《禹贡》的“沧浪之水”,不一定就是《孺子歌》中的“沧浪水”。(两者的关系,不属本文讨论范围。)
五、“江潭”的问题:
1、《枯树赋》所说的江潭
赵逵夫先生说:〖庾信《枯树赋》:桓大司马闻而叹曰:‘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见摇落,凄怆江潭。’所说江潭、汉南均在以江陵东的汉水边上。
赵先生又说:〖‘江潭’在汉北,《渔父》中说的‘行吟泽畔’的‘泽’,正指云梦泽之馀沼残薮。
岂不管从屈原战国时代,到庾信北魏时代,其地名是否变化。就《枯树赋》‘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见摇落,凄怆江潭。’这四句诗看:昔年种的柳树,现今见其摇落。应当是同一地点之柳树,故汉南、江潭都是指庾信“种柳”的地方——也就是说,《枯树赋》中的“江潭”应当在“汉南”,而不是在汉北。
2、《渔父》中的“江潭”
《渔父》中“游於江潭,行吟泽畔”。其中的“江潭”、“泽畔”可能是描写地貌的泛用词,不是专用地名。它与《枯树赋》中的“江潭”,多半不是一个地方。
根据《渔父》中“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宁赴湘流,葬於江鱼之腹中。”的内容看,《渔父》中所写可能是屈原自沉前的情况。其时屈原处于湘江、汨罗江附近。
六、“江”的问题:
赵逵夫先生说:〖“江南之梦”(汉江以南的梦)
说:〖‘江潭’的‘江’乃是泛称汉江。
赵逵夫先生一再把“江”解释为“汉江”。
而先秦古籍、资料中,凡是论及山川之“江”者,一般均指“长江”。如
《春秋左传》中所记的“江”,除去国名(地名)、人名,还有九例“江”,均指“长江”。
《文公十年》(前617年):“沿汉溯江,将入郢”
《宣公十二年》:“其俘诸江南以实海滨,亦唯命。”
《昭公三年》:十月,郑伯如楚,子产相。楚子享之,赋《吉日》。既享,子产乃具田备,王以田江南之梦。
《昭公四年》:“许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郑伯,复田江南,许男与焉。”
《定公四年》:“楚子涉雎,济江,入于云中。”
《哀公元年》:蔡人男女以辨,使疆于江、汝之间而还。
《哀公四年》:曰:「吴将水斥江入郢,将奔命焉。」
《哀公六年》: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汉、雎、章,楚之望也。
《哀公九年》:秋,吴城邗,沟通江、淮。
不知赵逵夫先生,为什么非要把“江”说成是“汉江”;把“江潭”一定要弄到“汉北”去?
七、“江夏”的问题:
赵逵夫先生曰:〖《思美人》……还写到江夏:
吾将荡志而愉乐兮,遵江夏以娱忧。揽大薄之芳茝兮,搴长洲之宿莽。
此处“江夏”应指汉夏合流,因为夏水出于江而入于汉,故曰“江夏”。试想,如果汉北其地在今襄樊以北,则诗人便不可能“遵江夏以娱忧”。
赵逵夫先生再一次硬是把“江夏”解为“汉夏”。除了赵逵夫先生以外,再没看到有人这么理解。
而且,赵逵夫先生在这里回避了《思美人》中前一段“指使神灵,神游山水”的描述:“勒骐骥而更驾兮,造父为我操之。迁逡次而勿驱兮,聊假日以须时。指嶓冢之西隈兮,与纁黄以为期。开春发岁兮,白日出之悠悠。吾将荡志而愉乐兮,遵江夏以娱忧。揽大薄之芳茝兮,搴长洲之宿莽。……”
诗中“勒骐骥而更驾兮,造父为我操之”完全是“遐想”。“指嶓冢之西隈兮”、“遵江夏以娱忧”则是“神游”。
若是把诗文中的“遐想”与“神游”当作为确定之信史,那么“指嶓冢之西隈兮”——诗人岂不是远离汉北,跑到秦人的老巢去了。
八、南山乎?北山乎?
赵逵夫先生说:〖《抽思》中又云:“望北山而流涕兮,临流水而太息。”洪兴祖《楚辞考异》:“北山,一作南山。”戴震《屈原赋注》即作“南山”。“望南山而流涕”者,……“南山”为江汉间所实有地名,有地下出土资料为证。……
赵逵夫先生此论,也有牵强附会之嫌。
“北山”,它在《抽思》中到底是“地貌的泛称”,还是“专用之地名”,尚在两可。
说“北山”就是“南山”,没有可靠依据。
“南山”,“北山”之类的地名、或泛称,古今中外到处皆有。出土帛书中有“南山有木,上有松柏”;“有松产南山之阳”。据此赵逵夫先生就说“有地下出土资料为证。”似乎过于轻率。
而且帛书中的“南山”是不是专用地名也尚在两可。假如新出土资料中又发现“北山有虎,伤害数人。”赵逵夫先生是采用“南山”的资料为证呢?还是采用“北山”的资料为证呢?
再请问赵逵夫先生:
一,先生说:〖“南山”为江汉间所实有地名,有地下出土资料为证。……在汉北是有一个山叫“南山”的。
此处的“南山”到底是在汉北呢?还是在“江汉间”呢?“江汉间”可是在汉南!?
二,若是先生认定,“南山”在汉北。那么,“南山”的“其具体地望”在那里呢?
三,“南山”与“北姑”两者之间是什么关系?
先生说:〖北姑实即《山海经》所谓“北姑射之山”。“其具体地望”,“当在今京山县一带大洪山区”。
是汉北”既有“南山”,又有“北姑射之山”呢?还是“南山”就是“北姑射之山”呢?
九、“北姑之山”与“姑媱之山”的问题
论文中的“北姑之山” 与“姑媱之山”两段,赵逵夫先生化了很多笔墨,而这些考证多是无稽之谈。
(一)、北姑之地望
1、“北姑射之山在大洪山”说,与“江潭在汉水边上”说。自相矛盾。
赵逵夫先生说:〖北姑实即《山海经》所谓“北姑射之山”。《东山经?东次二经》云:
姑射之山,无草木,多水。……又南行三百里,曰北姑射之山,无草木,多石。……又南三百里,曰南姑射之山,无草木,多水。
赵逵夫先生说:“北姑射之山”“其具体地望”,“当在今京山县一带大洪山区”。
大洪山在京山县以北近百里之处。屈原在“狂顾南行”之后,才“宿北姑兮”,这岂不是说,屈原南行的起点在大洪山以北吗?——屈原“南行”,狂奔到大洪山脚下的“北姑”,只得停留下来……。(其实,说“北姑”在大洪山以北,到可能是对的。)
这岂不是与赵先生的:屈原“任掌梦之官,应驻云梦城”。“云梦城既今云梦县地”不符合吗?
更矛盾的是。《抽思》曰:“长濑湍流,溯江潭兮。狂顾南行”,屈原南行的起点当在“江潭”附近。据赵逵夫先生考证:“江潭、汉南均在江陵以东的汉水边上。”
从“汉水边上”的江潭,“狂顾南行”能奔到大洪山脚下的“北姑”吗?
2、剪裁《山海经》,削足适履。
赵逵夫先生说:〖北姑实即《山海经》所谓“北姑射之山”。《东山经?东次二经》云:
姑射之山,无草木,多水。……又南行三百里,曰北姑射之山,无草木,多石。……又南三百里,曰南姑射之山,无草木,多水。
赵逵夫先生说:〖可以肯定《抽思》中所说‘北姑’即‘北姑射之山’,其地在汉北。
请看《山海经》《东山经?东次二经》原文:
又南三百八十里,曰姑射之山,无草木,多水。
又南水行三百里,流沙百里,曰北姑射之山,无草木,多石。
又南三百里,曰南姑射之山,无草木,多水。
赵逵夫先生把《山海经》原文中,不符合“汉北”地貌的“水”以及“流沙百里”偷偷地剪裁掉了。——再次表演了他“削足适履”的功夫。
山海经研究专家王红旗《山海经与古代民族祭祀文化》曰:“《东山经》记有4条山脉,其方位大体在今日的山东、江苏一带,以及黄海和东海的诸岛屿(包括济州岛和日本的一些岛屿)。”
这“水行”、“流沙百里”、“多水”正是《东山经》所在滨海地区的特征。
3、“考证大拼盘”
赵逵夫先生说:〖还说到“列姑射在海河州中”(《海内北经》)。《列子?黄帝篇》也说:“列姑射在海河州中”这个“海河州中”同帛书《相马经?大光破章故训传》“河州无树”云云如出一手。《诗?魏风?陟岵》毛传:“山无草木曰岵。”前引《山海经》中关于诸姑射之山(即“列姑射”)的记述,皆曰“无草木”,所以,在“海河州中”的列射之山,其“姑”应为“岵”字之借。这也就同帛书上的“河州无树”相符合。《山海经》同帛书上所说“河州”“海河州”,也即《国语?楚语》中“又有薮曰云连徒洲”的“云连徒洲”,都是称汉北云梦西部原隰草泽,那里的湖泊泽薮之中常常有大大小小的洲渚。
赵逵夫先生在这里把风马牛不相及的许多资料,搅和在一起,来了个考证大拼盘。可算是牵强附会之典型。
(二)“巫山的地望”
1、“巫山地处汉水以南,长江北岸”说。具体地望没有着落。
赵逵夫先生说:“高唐巫山应在江汉之间,并临近江岸。……先秦时楚国的巫山,即神话中说的南姑射之山,地处汉水以南,长江北岸。”
赵逵夫先生说:〖则《庄子》中说的“姑射之山”,也即《山海经》中说的“姑媱之山”,《高唐赋》所说的“巫山”,应即“南姑射之山”。
“其具体地望”呢?赵逵夫先生没有说。赵逵夫先生没法把“南姑射之山”,落实到地面。因为不管是在地图上寻求,还是去实地踏勘,“汉水以南,长江北岸并没有《高唐赋》中的巫山(南姑射之山)”。
2、“指鹿为马”
赵逵夫先生说:〖《高唐赋》……写高唐一带地势云:
巫山赫其无畴兮,道互折而曾累。登巉巗而下望兮,临大阺之稸水。遇天雨之新霁兮,观百谷之俱集。濞汹汹其无声兮,溃淡淡而并入。滂洋洋而四施兮,蓊湛湛而弗上。长风至而波起兮,若丽山之孤亩。势薄岸而相击兮,隘交引而却会。崪中怒而特高兮,若浮海而望碣石。砾磥磥而相摩兮,巆震天之礚礚。巨石溺溺之瀺灂兮,沫潼潼而高厉,水澹澹而盘纡兮,洪波淫淫之溶。奔扬踊而相击兮,云兴声之霈霈。
可见高唐巫山应在江汉之间,并临近江岸。不然,不会有如此大的气势。其百谷俱集的状况,也与江汉两水之间的情形一致。
大家看看,就赵逵夫先生所引的《高唐赋》中这些描写,不正是典型的三峡风貌吗?
江汉平原;“江水宽缓,九曲十八弯的盘转河道”。与《高唐赋》中“仰视山巅,肃何千千。炫燿虹蜺,俯视峥嵘,窐寥窈冥,不见其底”的高山深谷。“水澹澹而盘纡兮,洪波淫淫之溶。奔扬踊而相击兮,云兴声之霈霈”急流奔腾的情形,能一致吗?
而赵逵夫先生居然把《高唐赋》中“高山深谷、急流奔腾”的描述,指认为“与江汉两水之间的情形一致”
可悲呀!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赵逵夫先生境然走到了“指鹿为马”这一步了。
3、巫郡与巫山
赵逵夫先生说:〖“先秦时楚人所说巫山,非今日长江三峡中的巫山。当时的楚王不可能到今日长江三峡中去游览”……战国时楚人所说巫山,在汉水以南的云梦泽一带。
楚国西部有巫郡,包涵三峡巫山。巫山是楚国领地,楚王为什么不可能去游览?
请看有关史料:
《战国策?楚策一》14?17载:“楚地西有黔中、巫郡。”
《史记?楚世家》载:“秦因留怀王,要以割巫、黔中之郡。”
《史记?楚世家》顷襄王“二十二年,秦复拔我巫、黔中郡。”
《秦本纪》:昭襄王“三十年,蜀守若伐楚,取巫郡,[正义括地志云:“巫郡在夔州东百里。”]及江南为黔中郡。[正义括地志云:“黔中故城在辰州沅陵县西二十里。江南,今黔府亦其地也。”]”
宋玉《高唐赋》“巫山赫其无畴兮,道互折而曾累。……”《高唐赋》所描写的地貌景观,与三峡巫山相符合,与汉水以南的云梦泽不符。
唐?杜佑《通典》载:“楚置巫山郡。秦昭王三十年,伐楚,取黔中、巫郡是也。汉为巫县,故城在今县北。有巫山及高郡山。即《楚词》所谓巫山之阳、高丘之岨也。”
张正明:《楚文化史》:“成王拓土益广,东近汝水,西抵巫山。”
赵逵夫先生所谓‘战国时楚人所说巫山,在汉水以南的云梦泽一带,“巫山”,应即“南姑射之山”’。既没有史料依据,地面上又没有相应的地望。故不能成立。
十、结论
楚王田猎之地——“云梦”,是辽阔的“原野”,不是“大泽”、“大湖”。
春秋战国时代“云梦”在距郢都不远的长江以南。“云梦”既可曰“梦”,亦可名“云”。
赵逵夫先生的“汉江以南的梦”、“汉北云梦”,没有文献资料依据,难以成立。
赵逵夫先生的屈原任“掌梦(泽虞)”说。与史料以及《抽思》《思美人》《卜居》的诗文内容均不相符合。
《渔父》不是屈原流放在汉北的作品;
赵先生的:屈原“任掌梦之官,应驻云梦城”。“云梦城既今云梦县地”不能成立。
赵逵夫先生的:汉北有“北姑射之山”;“高唐巫山……,即神话中说的南姑射之山,地处汉水以南,长江北岸”。不能成立。
总之:这篇论文的作者,把楚王田猎的辽阔原野——“云梦”,想象为 淼淼“大湖”。从这个错误的前提出发,赵逵夫先生的一系列考证其可信性可想而知。论文中还大量引用,与屈原流放汉北联系很少的资料、文献。故论文的结论大部分显得牵强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