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诗歌赏析二首 重有感 玉帐牙旗得上游, 安危须共主君忧。 窦融表已来关右, 陶侃军宜次石头。 岂有蛟龙愁失水, 更无鹰隼与高秋。 昼号夜哭兼幽显, 早晚星关雪涕收。
〔玉帐〕征伐时主将所居的军帐。〔牙旗〕大将所建、以象牙为饰的大旗。〔幽显〕阴间为“幽”,阳世为“显”。〔早晚〕多早晚,何时。〔星关〕犹天门,指宫廷。 大和九年(835)甘露之变后,宦官仇士良擅权肆虐,乱杀无辜。昭义军节度使刘从谏,于开成元年(836)二、三月,两次上表问王涯何罪被杀,并声称“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宦官仇士良的气焰才稍有收敛。作者忧国心切,亟盼刘从谏能兴兵除害,于是写了这首诗。因其曾就甘露之变写过《有感二首》,故本篇题为《重有感》。 头两句开宗明义,领起全篇。当时昭义军领泽、潞、磁、邢、洺五州,相当今晋东南、冀南一带。“玉帐牙旗”点明节度使刘从谏为一方主将,拥有重兵。其地临近京城长安,据有“上游”之有利形势。首先说明刘的实力和优越条件,是为了托出本意:在国家危难之际,身为大将应与主君共忧患,早发勤王之师。句中“须”字下得有力,予人以紧迫之感。 三、四句用类似的史实表达对刘从谏的期望。东汉凉州牧窦融,上表光武帝,请求出兵讨伐割据天水地区的隗嚣。借以类比刘从谏上表声讨宦官仇士良。句中用“已”字予以肯定,意在鼓励。东晋陶侃任荆州刺史时,苏峻叛乱,危及京都。陶被推为讨逆军盟主,进军石头城,击杀苏峻。刘从谏虽已上表,但无行动。作者用“宜”字,期望刘从谏进军长安,意在敦促。两个虚字的安排,分别切合不同情况,使用典灵活,变化而不板滞;加强了表达效果,显示出诗人语言艺术之美。 五、六句用比兴手法,委婉地表达了对局势的忧虑。“蛟龙愁失水”,喻文宗受制于宦官。“鹰隼与(通“举”)高秋”,暗示猛将应为高翔秋空的“鹰隼”,象搏击鸟雀那样打击宦官。出句用“岂有”,是说不应出现而出现的局面。表示气愤。对句用“更无”,是指本应出现却未出现的现象,表示失望。纪昀说:“岂有、更无,开合相应。上句言无受制之理,下句解受制之故也。”(见《李义山诗集辑评》)此评可谓精到。 末两句写京城凄惨景象:昼夜号哭,人神共愤。何时方能清理宫廷、平定宦官之乱呢?最后以“早晚”一语反诘,寄托收泪欢庆的愿望,于焦虑中振起作结,充满了忠愤之情。 通篇情词激越,忧深盼切。用典使事,妥贴自然。尤其在虚字运用上,丰富了表现力,形成显著的艺术特色。诗的风格沉郁,寄慨遥深,明显受到杜甫《诸将五首》的影响。 无题 唐·李商隐 万里风波一叶舟, 忧归初罢更夷犹。 碧江地没元相引, 黄鹤沙边亦少留。 益德冤魂终报主, 阿童高义镇横秋。 人生岂得长无谓, 怀古思乡共白头。
〔夷犹〕犹豫;迟疑不前。〔元〕通“原”。原来,本来。〔益德〕张飞字益德。〔阿童〕晋益州刺史王濬,小字阿童。〔镇〕常,久。〔横秋〕充塞秋空。 这首诗是在大中二年(848),郑亚被贬官,作者结束了桂府生涯,北归途中淹留荆州时作。 诗人由水路经长沙至荆门,时值孟夏汛期,舟行当有风波之险。其在《偶成转韵》中说:“顷之失职辞南风,破舟坏桨荆江中。”即是此行纪实。起句总写途中景况,并用以概括自己漫长的充满“风波”的生活历程。诗人受到党争“风波”的冲击,屡遭排斥,始终沉沦下僚,依人作幕,正象一叶扁舟漂荡在万里风波之中。如今诗人失职北归,停滞中途,意甚傍徨。此时朝中牛党秉政,诗人与牛党显要令狐绹隔阂很深,不易得到援引;想去四川或湖南谋一幕职,又觉不甚可靠。仕途的坎坷经历,使他产生了厌倦情绪;游宦的孤身流寓,使他思家心切,怀念妻儿。本来打定主意要归隐,“平生忧际会,犹有五湖期”(《陆发荆南始至商洛》)。但是壮志未泯,又不甘心碌碌无为。在“退”与“进”的矛盾中,流露出“忆归初罢更夷犹”的复杂心情。所以通篇围绕“忆归”和“夷犹”生发拓展,演绎而出。 “碧江”一联,承接“忆归”加以抒发。江水东流,通向隐没在天际的故土,原来是在吸引自己归去。归途中正好经过黄鹤楼,还可以稍事逗留,凭吊“仙人”的遗迹。仙人乘鹤,本属虚无,不过借此传说表明向往归隐的出世情绪。 诗人刚刚想定要归隐,却又“夷犹”起来。“斩蛟破璧不无意,平生自许非匆匆”(《偶成转韵》),强烈的事业心激荡起他的用世理想。作者曾属望于外兄杜悰,时任西川节度使,是个权势人物。据考诗人因此一度由荆州入蜀,行至夔州、巫峡一带,又改变主意折回。由于身经蜀地,自然联想到蜀地的历史名人。蜀国大将张飞为给结拜兄弟关羽报仇,途中被叛将杀害。“冤魂报主”一事,现无从稽考。其意为张飞死后,冤魂不散,仍以忠义之心报效兄主。“阿童高义”指晋益州刺史王濬平定东吴,曾遭到王浑的干扰和诬告,但其功业则彪炳千古。诗人引用这两位古人的故事,是表明他要象张飞那样满怀忠义,至死不移,以回答朋党偏见攻讦他背恩忘义的谰言;还要象王濬那样排除干扰、不怕诬陷,勇于为国建功立业,施展平生抱负。 “碧江”一联是思乡,“益德”一联是怀古。“思乡”意味退隐,“怀古”志在进取。“进”与“退”的矛盾长期困扰着诗人的心,生命在彷徨中无谓地消磨,大好年华在犹豫中逝去。“人生”一联以无可奈何的慨叹作结,意极凄婉。这是封建时代有才干、有抱负的知识分子,在腐败的政治环境中,找不到正当出路的共同苦闷。“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崔珏《哭李商隐》),为这首诗的意旨作了最好的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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