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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适与永嘉四灵诗文往来 叶适与永嘉四灵过往很密切。永嘉四灵,指南宋中叶生长在浙江永嘉的四位诗人徐照、徐玑、赵师秀、翁卷。徐照字道晖,一字灵晖,号山民;徐玑字文渊,一字致中,号灵渊;赵师秀字紫芝,一字灵芝,号灵秀,别号天乐;翁卷字续古,一字灵舒。“四人之体略同”(《南宋群贤小集·云泉诗》赵汝回序),诗宗晚唐贾岛、姚合,人称“四灵诗派”(厉鹗《宋诗纪事》卷六十三)。这个诗歌流派的出现,既有其时代、社会的原因,也是反对江西诗派的产物。 永嘉四灵与叶适之间的关系。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人定义为师生关系,笔者以为亦师亦友的关系。周梦江先生认为徐玑是叶适学生,其他三人都是门人。永嘉四灵之所以能在南宋诗坛上横空出世,并引起社会的极大关注与反响,也是与叶适有很大关系的:叶适曾积极提携过永嘉四灵并宣传过他们的诗歌作品。永嘉四灵最终能在南宋诗歌史,乃至中国古代诗歌史上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叶适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永嘉四灵”徐照、徐玑、赵师秀和翁卷,这四人都出于叶适之门,各人的字中都带有一个“灵”字,所以叶适把他们合称为 “四灵”,曾编选《四灵诗选》,为之揄扬。“四灵”或为布衣,或任微职,都是命运落拓的贫寒之士。他们的生活面狭小,诗歌内容也比较单薄,只有少数诗写到民生疾苦或时事,多数作品的内容是题咏景物,唱酬赠答。 叶适不仅和温州的诗友经常唱和,还为“永嘉四灵”编过诗集。此外,叶适还经常和一班友人举行文会,地点为水心思远楼、多景楼、会昌观等处。有《端午思远楼小集》、《会昌观小集呈坐上诸文友》为证。叶适与永嘉四灵唱酬赠答诗文有:叶适《送赵紫芝游天台》、《菊花开送徐灵渊》、《赠徐灵渊》、《徐灵渊挽》、《徐道晖墓志铭》、《徐文渊墓志铭》;徐照、徐玑、赵师秀酬答水心先生有《净光山四咏呈水心先生》。 《菊花开送徐灵渊》 宋 叶适
白头几度重逢九,方是今年种菊花。
叶适晚年住水心时,来往较多的近邻,尚有徐灵渊、宋知录、陈谦等人。叶适有《赠徐灵渊》诗:“碑板荒唐久,遄看走四邻。”《送宋知录》诗中有:“与子比邻计末疎”。《菊花开送徐灵渊》一诗正是在他的菊圃里菊花开放的时候,徐灵渊来拜访他,恰逢他外出没有碰上。回来知道后,直叹息失去了一个和相知的诗友共同吟咏菊花的好机会。即差人给徐送去新开的菊花。而此时徐灵渊当处在水心的西南面居住。“自卜西南宅,始闻幽赏多。山供映门树,水戏卷帘荷。” 《徐道晖墓志铭》 宋 叶适
徐照,字道晖,永嘉人,自号山民。嗜苦茗甚于饴蜜,手烹口啜无时。上下山水,穿幽透深,弃日留夜,拾其胜会,向人铺说,无异好美色也。有诗数百,斵思尤竒,皆横絶歘起,氷悬雪跨,使读者变踔憀栗,肯首吟叹不自已;然无异语,皆人所知也,人不能道尔。 葢魏、晋名家,多发兴髙逺之言,少验物切近之实。及沈约、谢朓永明体出,士争効之,初犹甚艰,或仅得一偶句,便已名世矣。夫束字十余,五色彰施,而律吕相命,岂易工哉!故善为是者,取成于心,寄妍于物,融会一法,涵受万象,豨苓、桔梗,时而为药,无不按节赴之,君尊臣卑,宾顺主穆,如丸投区,矢破的,此唐人之精也。然厌之者,谓其纎碎而害道,淫肆而乱雅,至于廷设九奏,广袖大幅(舞),而反以浮响疑宫商,布缕缪组绣,则失其所以为诗矣。然则发今人未悟之机,回百年已废之学,使后复言唐诗自君始,不亦词人墨卿之一快也!惜其不尚以言(年),不及臻乎开元、元和之盛。 而君既死,同为唐诗者,徐玑字文渊,翁巻字灵舒,赵师秀字紫芝。紫芝集常朋友殡且葬之,在塔山、林额两村间,嘉定四年闰月二十三日,距卒四十五日。铭曰:诵其诗,其人可乎!身可没,墓不可无。 叶适作《徐道晖墓志铭》。徐照居“永嘉四灵”之首,年纪也最大。他终身布衣,未尝仕进,一生甚至没有参加科举考试。他家境贫穷,死后还是靠赵师秀“集常朋友殡而葬之”。他在四灵中最先亡故,终年约52岁。叶适作《徐道晖墓志铭》,颇加称许,谓四灵倡扬唐体律诗,“发今人未悟之机,回百年已废之学”,徐照有首倡之功。 《徐文渊墓志铭》 宋 叶适
君名玑,字文渊。任主建安簿。麻溪峒民业铸兵鬻盐者,官穷治羣捕,因相聚为逆,多杀伤官军。州恐,以君将而往。君不用,众但命土人持榜告谕,皆散去,罪止三人。监造贡茶,其长欲取于数外,君正色曰:“此人主所以荐天地宗庙,非臣下所宜得。”移水州司理。兵官大执平民为贼,冀以成赏,君明其无罪,尽释之。丞龙溪。县城旁陂,旧称溉万顷,豪党私以为田,陂浸坏。君既按视,即疏凿如旧规。移武当令,改长泰令,未至官。嘉定七年十月二十日,卒年五十三。 初,唐诗废久,君与其友徐照、翁巻、赵师秀议曰:“昔人以浮声切响单字只句计巧拙,葢风骚之至精也.近世乃连篇累牍,汗漫而无禁,岂能名家哉!”四人之语遂极其工,而唐诗繇此复行矣。君每为余评诗及他文字,髙者迥出,低者寂入,郁流瓒中,神洞形外,余辄俛仰终日,不知所言。然则所谓专固而狭陋者,殆未足以讥唐人也。 得魏人单炜教书法,心悟所以然,无一食去纸笔。暮年,书稍近兰亭。余谓君:“当自成体,何必兰亭也。”君曰:“不然天下之书,篆籀隶楷皆一法,法备而力到皆一体。其不为兰亭者,未到尔,非自成体也。”此论余尤骇之。 君与余游最早,余衰甚,朋曹益落。君将请于朝,弃长泰终从余,未及而死。垂絶,忽长叹言争争者数声,其妹抚之曰:“何争?”张其目视曰:“天争。”妹又曰:“天何争?”复力疾大声曰:“争名也。”遂卒。嗟夫!君之志固逺于利矣。岂以名未就而有不足耶! 徐氏自君曾祖逢,祖赠曹议大夫泽,为泉州晋江人,皇考潮州太守定,始为温州永嘉人。君娶刘氏,子曰鼎,国子学生,曰吕。八年十月十二日,葬建牙乡郭溪。铭曰: 如是而足以名欤?则所名何止于此。如是而不足以名欤?则古之为名寡矣。呜呼文渊!其视斯铭。余之所传,天亦不争。嘉定八年九月日。 徐文渊去世后,叶适作《徐文渊墓志铭》。他在《徐文渊墓志铭》中说:“四人之语遂极工,而唐诗由此复行矣。”(《水心先生文集》卷二一。》:“君与余游最早,余衰甚,朋曹益落。”兵官大执平民为贼,冀以成赏,君明其无罪,尽释之。” 虽然叶适很早就接触佛教并谙熟佛学,但与同时代的很多理学家(儒者)一样,并没有因此走上信仰佛教、研究佛教的人生道路。相反,在他思想成熟的时候,还不时地对佛教有所批评。然而,他始终与佛门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在叶适晚年,因年老病弱,深居简出,一般的人事酬答是概不出门。但当钱塘僧人本然法师及蜀僧居宽法师来访,敦请叶适登松台山(又称净光山),欲在玄觉禅师“真身舍利塔”(即“净光塔”)故址建寺,叶适慨然允诺。他亲自陪同二位法师登山选址,决定在“绝景亭”下建立精舍,并确定寺名为“净光禅寺”,又称“宿觉庵”,并请居宽法师住持之。净光寺建成之后,叶适也常与坊僧巷友游居其间,相与论道。并专门为此而写下了《宿觉庵记》一文以志纪念。 《宿觉庵记》 宋 叶适 玄觉师歌诗数十章,虽不与中国之道合,余爱其拨钞疏之烦、自立证解,深而易达,浅不可测、明悟勇决、不累于生死,盖人杰也。 既殁六百年,学者载之不衰。 所居山,延袤十里,有江月松风之胜,依而寺者十数。余亦在其下,苦疾痼,非人事酬答不妄出。他日,钱塘本然、蜀人居宽固请登焉,则山已入贵家,所存二三而已。枯茶败草,仿佛乱石中,余慨然怜之,为于绝景亭下作小精舍。寺名四字,土人但称“净光”,故重述旧事,题曰“宿觉”,使宽主之。稍种竹树,有所避隐出没,以为风雨晦明之地。而时于坊僧巷友游居其间,以招来其徒,冀遇如觉者。 呜呼!余老矣,病而力不给,惰而志不进,岂非不复知以古人自期,而遁流汩没于异方之学者哉!盖世有畏日暮,疾走猖狂而迷惑者,然犹反顾不已。余之记此,既以自警,而又以自笑也。嘉定二年二月。 宋嘉定元年(公元1208年),叶适落职回乡,在温州城郊水心村居住。第二年,作《宿觉庵记》时年叶适60岁。《宿觉庵记》不到三百字,但其中透露多种历史文化信息。如松台山的变化,净光寺的沿革,叶适的晚年生活,以及叶适对佛教的态度等。 叶适认为“四灵”诗风是对唐诗的复归,其实“四灵”与宋初的“九僧”在诗学宗尚、诗体选择乃至艺术风格上都是遥相呼应的。由于“四灵”在当时获得了远远超过其实际成就的名声。那些不满江西诗风又无力像陆游、杨万里一样自辟新路的诗人对“四灵”趋之若鹜,竟出现了“旧止四人为律体,今通天下话头行”(刘克庄《题蔡炷主簿诗卷》)的局面,并以稍后的江湖派诗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叶适在哲学上是永嘉学派的代表,他持唯物主义观点,反对空谈性理,提倡"事功之学",重视商业,主张提高商人地位,观点与朱熹、陆九渊对立。在诗文创作上,继承韩愈"务去陈言"、"词必己出"的传统,从观点到文字均力求新颖脱俗,提倡独创精神,主张"片辞半简必独出肺腑,不规仿众作"(《归愚翁文集序》)。其文雄赡,才气奔逸,尤以碑版之作简质厚重而著名当世。他不满江西诗派奇拗生硬和"资书以为诗"的诗风,而倾向于晚唐,尤其尊崇姚合、贾岛的流利清淡。与"永嘉四灵"(见四灵体)徐照、徐玑、赵师秀、翁卷等人友善,曾刊印他们的诗集,并极力推崇,如在《徐文渊墓志铭》中说"四人之语遂极其工,而唐诗由此复行矣"。他的诗"用工苦而造境生","艳出于冷,故不腻,淡生于炼,故不枯"(《宋诗钞·水心诗钞》)。所作不限于五律,多五七言古,题材大于"四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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