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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态意象化”中国古典诗歌根本思维方式试谈 长久以来,对于中国传统古典诗词的思维模 式研讨,先秦《尚书•尧典》最先提出“言志” 说,西晋陆机又发“缘情”说,诗人们或诗词论 者都认为是合乎诗词创作的艺术的终极论断了,但细加思考,中国古典诗歌艺术的成熟时期是魏 晋至唐宋,而“言志”说则是中国古典诗歌发展 初级阶段的理论,西晋初年的“缘情”说,也包 含不了对艺术鼎盛期诗歌艺术的全部省视与研究,因为魏晋以降还有诸多诗论,这两种结论并 没有涉及到,也就说是用来阐述古典诗词的艺术 思维的特征“志”与“情”只是两个重要方面, 而不是根本唯一的方面。如“意”“理”“物”“趣”等等也应包含在艺术思维特点之中。而且 全面考察中国古典诗歌的艺术理论,就会看到经 常被诗人或诗论者所运用概括的倒是“物”。 如:刘勰《文心雕龙》云:“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明诗》)、“物色之动,心亦摇焉”(《物色》)即讲感物而起的诗思;庄子《田子 方》云:“吾游心于物之初”;钟嵘《诗品序》 云:“指事造形,穷情写物”即是讲诗思的运动轨迹;而郭象在《庄子注》《伊川击壤集序》中 讲到的“万物为怀”、“以物观物”则属于诗思 的圆熟之境了。况且在“言志”、“缘情”说 中,“志”与“情”也没有孤独显耀地存在。
《礼记•乐记》云:“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 陆机《文赋》云“情”的本质是“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初,喜柔条于芳春”,可以说,在根本上它们的发生,形成,发 展都取决于“外物”。“兴”与“比”是中国古 典诗学悠久的传统,在这一悠久的传统背后,促 使这 二者 统一 存 在的就是 “物 ”。 “兴 ” 与 “比”都竭力在“物”的环境中运转艺术思维: “索物以托情谓之比,情附物者也;触物以起情 谓之兴,物动情者也”。(胡寅《斐然集•与李叔 易书 》) “比 者 ,比 方于 物 也, 兴者 托物 兴 词”。(郑玄《周礼•大师》),“比则取物为 比,兴则托物兴词”。(朱熹《楚辞集注》)等 说的也就是诗不完全“生成”于纯主观的想象,而应是主客观之间相互交触的结果。故学者李怡 提出中国古典诗歌运思、中国古典诗歌文化精神 还有一个重要表现就是“物态化”(见李怡《中 国现代新诗与古典诗歌传统》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
基于这些认识,从文化学的角度可将中国古 典诗歌的思维方式归结为“物态化”。李怡先生 认为,在“物”中求得自我的体认,是中国古代 哲学的总体精神,儒家以社会伦理为“物”,道家,释以自然存在为“物”。作为传达这一哲学 精神的诗歌,其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否认人是世界 的主宰和菁华,努力在外物的运动节奏中求取精 神的和谐。通过阅读一系列古典优秀诗歌来看(如王维诗等)在诗歌的理想境界之中,个人的情感专利被取缔了,自我意识泯灭了,即“无我”“虚静”。人返回到客 观世界的怀抱,成为客观世界的一个有机成份, 恢复到与山川草木、鸟兽虫鱼亲近平等的地位, 自我物化了。诗歌就如此游刃有余地呈示着物态化的自我所能,感受世界本来的浑融和韵致之 中,这就是中国古典诗歌的基本文化特征。如 此,并不否定情志,而是把情志视作物我感应的 结果,其也热衷于“模仿”世界,但又透过模仿的机械化外表,显示着生命本然意义的灵动。诗 人放弃唯我独尊的心态,拒绝旁若无人的抒情, 转化为“体物”,转化为捕捉外物对心灵的轻微 感发。于是,诗人仿佛另外换了一副心灵,其无私忘我,化入一片清虚空灵之中,通过对物象的 存在而获得诗情、获得自身的存在,在诗中,物 即我,我即物,物化于我心,我心化于物,构成 诗情、诗意、诗景的“物态化”。
物态化艺术的理想境界不只是诗人情绪的激 荡,不只是诗人主观思辨的玄奥,而是物我平 等,物物和谐,“物各自然”,物我合一,构成 一个万事万物都各得其所、各安其位又气象浑融的物我合一的世界。换一种说法,即达到古人所 谓的意象和“意境”。从创作的角度结合李怡所 言,创作诗词要善于“意象”和“意境”思维。 而笔者认为创作诗词即要做到“物态意象化”。
古人曾一而再,再而三地解读、描绘“意 境”的美妙,言其“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 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在成功的诗词意象、意境之中,诗人的情志悄然隐退,隐得越无踪迹越好,退得不露痕迹为佳。达到景语即情语,情语即景语,写实亦理想,理想 亦写实的程度,才是神品。可以说,意象、意境 就是一个个最充分的“物态化”世界。故王国维言,诗有意境为上,有境界则自有名句,自成高 格......。历代诗词中,一个个精美的意象、意 境就是诗歌意象物态化的呈现与凝结。
美妙之意象、意境,或理想之意象、意境, 或意境理想是从魏晋至唐宋这样一个漫长的历史 过程中逐渐产生并日臻完善的,也可以说是历代 无数的诗人词家为之殚精竭虑奋斗终生完成的,中国古典诗歌的精华,物态化精神最完整的体现 在优秀的魏晋唐诗宋词之中。如:“人闲桂花 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碧云天,黄叶 地,秋水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 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等。再例如:“白日 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 树,江清月近人”。“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 稀。山路原无雨,空翠湿人衣”。等等,例子太 多,不胜枚举。这些精美的诗句都生动地体现了中国古典诗歌物化于我,我化于物的“物态意象 化”追求。直到今天,仍然脍炙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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