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吴文英《梦窗词》新解（四）

扬之水

宋吴文英《梦窗词》新解（四）

齐天乐·寿荣王夫人     

    玉皇重赐瑶池宴，琼筵第二十四。万象澄秋，群裾曳玉，清澈冰壶人世。鳌峰对起。许分得钧天，凤丝龙吹。翠羽飞来，舞鸾曾赋曼桃字。     
    鹤胎曾梦电绕，桂根看骤长，玉干金蕊。少海波新，芳茅露滴，凉入堂阶彩戏。香霖乍洗。拥莲媛三千，羽裳风佩。圣姥朝元，炼颜银汉水。
    关于“鹤胎曾梦电绕”等六句
    吴梅先生《汇校梦窗词札记》曰： “荣王与芮为度宗生父，母钱氏。故《宴清都》云‘长虹梦入仙怀’，此云‘鹤胎曾梦电绕’，皆谓度宗，即玄鸟生商之意也。”（见中华书局《文学遗产增刊》十四辑）按：《宋史·度宗纪》载：“嗣荣王夫人钱氏梦日光照东室，是夕，齐国夫人黄氏亦梦神人采衣拥一龙纳怀中，已而有娠。”则度宗生母实为黄氏，非钱氏也。杨铁夫先生《吴梦窗词笺释》卷一曰：“‘桂根骤长’，指嗣王言。”又说“少海”三句曰：“指嗣荣王。”按：“鹤胎”六句非谓嗣荣王，实谓度宗，时因理宗无子，遂以皇侄立为皇太子。 “曾梦电绕”，《竹书纪年》卷上载：“黄帝轩辕氏，母曰附宝，见大电绕北斗枢星，光照郊野，感而孕，二十五月而生帝于寿丘。”此帝诞之典，嗣王所不得用也。 “少海”，柳宗元《贺皇太子笺》曰：“恩波下济，见少海之增澜。”此太子之喻，亦非嗣王所克当也。
    关于“圣姥朝元，炼颜银汉水”
    杨铁夫先生《吴梦窗词笺释》卷一曰：“此即入朝谒帝意。”按：此二句，主旨盖祝荣王夫人驻颜长寿，意固不止于“入朝谒帝”焉。

  扫花游·送春古江村

    水园沁碧，骤夜雨飘红，竟空林岛。艳春过了。有尘香坠钿，尚遗芳草。步绕新阴，渐觉交枝径小。醉深窈。爱绿叶翠圆，胜看花好。     
    芳架雪未扫。怪翠被佳人，困迷清晓。柳丝系棹。问阊门自古，送春多少。倦蝶慵飞，故扑簪花破帽。酹残照。掩重城、暮钟不到。
    关于“芳架雪未扫。怪翠被佳人，困迷清晓”
    杨铁夫先生《吴梦窗词笺释》卷一曰：“花被雪蒙，如佳人之拥被。”俞陛云先生《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曰：“晓窗慵起，言佳人之春倦。”按：俞陛云先生《选释》以此三句为真写“佳人”，不知此“佳人”乃花之喻词也。杨铁夫先生《笺释》能知“佳人”为喻词，却不知“雪”亦花之喻词也。本篇题曰“送春”，是暮春三月，江南此时安得有“雪”？且以“雪”为“被”，只可称“素被”，安得曰“翠被”？窃谓此三句乃写荼蘼（一作“酴醿”）花。清汪灏等《广群芳谱》卷四二《花谱》二一《酴醿》引明王象晋《群芳谱》曰：“酴醿……藤身灌生，青茎多刺。一颖三叶，如品字形，面光绿，背翠色，多缺刻。花青跗红萼，及开时，变白，带浅碧，大朵千瓣，香微而清。盘作高架，二三月间烂熳可观。”荼蘼为藤生植物，枝条柔弱，须立架供其攀附，故曰“芳架”。宋司马光《修酴醿架》诗曰：“贫家不办构坚木，缚竹立架擎酴醿。”又，荼蘼花白，故喻之以“雪”。宋崔鶠《酴醿依柏引蔓上冒其颠》诗曰：“独留白雪花，洒此千尺翠。”杨万里 《走笔谢张功父送酴醿》诗曰：“侬家藏雪有妙手，分明晒在翡翠楼。”戴复古《酴醿》诗曰：“东风满架索春饶，三月梁园雪未消。”朱熹《浣溪沙·次秀野酴醿韵》词曰：“压架年来雪作堆。”赵师侠《柳梢青·荼蘼屏》词曰：“碧叶丛芳，檀心点素，香雪团英。”卢祖皋《水龙吟·赋酴醿》词曰：“绿雾迷墙，翠虬腾架，雪明香暖。”曹邍《玲珑四犯·被召赋荼蘼》词曰：“一架幽芳，自过了梅花，独占清绝。露叶檀心，香满万条晴雪。”段宏章《洞仙歌·荼蘼》词曰：“一庭晴雪，了东风孤注。”皆是其例。既以此花为“佳人”，则以其叶为“翠被”也亦宜。而此花春末始开，苏轼《杜沂游武昌以酴醿花菩萨泉见饷》诗二首其一曰：“酴醿不争春，寂寞开最晚。”“送春”之词，固当咏及之也。
    关于“柳丝系棹”  
    杨铁夫先生《吴梦窗词笺释》卷一曰：“昌黎《送穷》亦有草船之喻。此‘送春’而曰‘系棹’，想亦如此。”按：“柳丝系棹”四字，须与下“问阊门自古，送春多少”二句连读，方可明了其作意。盖以杨柳依依绾留客舟之情境为烘托，愈见“送春”之难以为怀也。而韩愈《送穷文》乃言缚草为船以送穷鬼，是利其速去。引为模拟，殊觉不伦。
                                                               （作者：钟振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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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乐·寿荣王夫人》作为贺寿词，自然是极尽夸饰颂扬之意。彼时梦窗客居荣王府第，词作应是应时应景之作。细观词作内容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夸饰荣王府的奢华富丽，有如天宫瑶池；二是借典故言荣王府有吉瑞征兆，即“鹤胎曾梦电绕”句是也，指王位继承人为荣王府之子；三是荣王夫人年轻美丽，能得仙山天宫灵气，福泽绵长。不管怎样写得婉妙精雅，总是为恭贺主人家寿诞之喜之吉庆之语。至于嗣荣王度宗生母为钱氏还是黄氏，当以先生考据《宋史-度宗记》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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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资料得酴醾花如下：荼蘼，“悬钩子蔷薇”，属蔷薇科，落叶或半常绿蔓生小灌木，攀缘茎,，茎绿色，茎上有钩状的刺，羽状复叶,小叶椭圆形，上面有多数侧脉，致成皱纹。初夏开花，花单生，大型，雪白、酒黄，火红，可大多都是白色，单瓣，有香味，不结实。荼蘼色香俱美，其藤蔓若以高架引之，可成垂直绿化的优良观赏花木，以地下茎繁殖。
      可见酴醾花晚春入夏时节开放，白色为主，有翠叶拥绕，藤生，须木架方能撑起。古江村现在是苏州地带，属于江南地方，而酴醾主要生于江南的春末初夏时节。“芳架雪未扫”指江村酴醾花架下花谢满地，无人打扫。“怪翠被佳人”中“怪”应是怜惜之意，词句写翠叶遮绕有如佳人般的酴醾花。“困迷清晓”是比拟花之情态，时间是“清晓”。
      这首词的创作手法有别于花间词一贯的“男子作闺音”手法，而是采用白描和赋法写古江村看见的暮春景色，就是说作者以一个旁观者身份感受到的暮春景色，而不是以女性的代入身份来写送春之意。这样来看，词人的情感自然有别于闺中妇人的旖旎思愁，而具有了更明显的人生之感慨，其中“问阊门自古，送春多少”、“掩重城、暮钟不到”是一种落拓江湖的士人的切身感受，绝不是“慵懒妇人”的相思愁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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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丝系棹”当是柳下系舟，柳条飘拂于舟畔之意。之言柳，当有对春去的些许挽留之意。但是春去是无可奈何的，故问“阊门自古，送春多少”。词作有潦倒困顿而年华老去之感喟

张庆东字恕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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